&esp;&esp;但明玉觉得十分疲倦，这是她太好强了。
&esp;&esp;或许叶正仪真的认为，明玉在屋子里行走太累了，他并没有恶意，只是想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她。
&esp;&esp;明玉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思绪，她撑着手肘站起来，一张脸泛着死人般的青白。
&esp;&esp;“曾经我嘲笑同学是灰老鼠，我现在才发现，我是羡慕她们的，我愿意跟她们交换人生，我还有重头再来的勇气，只是缺少一个能自由行动的身体。”
&esp;&esp;“小玉——”叶正仪的呼吸彻底乱了，他陡然抱住自己的妹妹，眼底水光柔美，他想挽回什么，为此心脏激烈地跃动着，“你不用羡慕任何人，你想要什么，我们都会帮你实现，好不好，再给哥哥一次机会……”
&esp;&esp;他与明玉紧紧相拥，两人的体温交融。
&esp;&esp;明玉却在心底嘲笑他。
&esp;&esp;如果真的怜爱自己，为什么不尊重自己的选择。明玉无法向以前一样爱着叶正仪，但她没有推开自己哥哥，因为叶正仪看起来非常哀伤，比自己这个受害者还要哀伤。
&esp;&esp;叶正仪认为自己是失职、失责的，他不能原谅自己。
&esp;&esp;所以明玉勉强安慰了他两句：“哥哥，你别伤心了。”
&esp;&esp;明玉好心好意安慰叶正仪，得到的结局也不怎么样，她的电子设备又被没收了，距离比赛还有快两个月，长时间不去学校，肯定会被踢出小组赛。
&esp;&esp;事情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恶化。
&esp;&esp;在四月叁号，也就是早春时节吧，明玉在傍晚七点半的时候，又在被叶正仪盘问。
&esp;&esp;大概内容就是：你的心到底在不在？
&esp;&esp;导火索是明玉没回答他的话。
&esp;&esp;明玉很少穿长裙，工作不允许穿过于累赘的服装，也不方便她行动，她自从成年之后，打扮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，是叶正仪喜欢把她打扮成洋娃娃，她今日才穿了一身波点泡泡裙。
&esp;&esp;有点厚度的纯棉裙子，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红色波点，裙摆处镶嵌了叁层蕾丝，加上可爱风的泡泡袖，让明玉往日憔悴的脸色，都好看了一些。
&esp;&esp;“我刚刚确实没听见。”她这是实话实说。
&esp;&esp;可是叶正仪又在疑神疑鬼了。
&esp;&esp;“是不是还在想柳元贞呢？他给你发了讯息，你想看看吗，小玉？”
&esp;&esp;不得不说，叶正仪恶心人的手段很厉害，反正明玉现在听见柳元贞的名字就不舒服。
&esp;&esp;“哥哥，没人想跟你说这些东西，”明玉火气一下子上来了，“如果我被踢出小组赛，我会非常讨厌你。”
&esp;&esp;叶正仪说话更是恶毒了，他捏着明玉的手，故作惋惜地说：“嗯，你不止不能参加小组赛，也不用继续出门了，所以，你随便讨厌哥哥吧。”
&esp;&esp;明玉可能是气得太厉害了，她浑身都在发烫，身体上的不适难以忍受，她说话也提高了嗓音。
&esp;&esp;“我不想跟你在一起，你听不懂吗？！你这样是非法拘禁，是强奸！不要把你的爱强加给我，我难道没有自己的人生吗？我背叛过你，也像你说的，是彻头彻尾的出轨，为什么事已至此，你还要这样纠缠我——”
&esp;&esp;明玉的脸上起了大片的红潮，不正常的鲜红色。
&esp;&esp;她用力挥开叶正仪的手，不顾他紧缩的瞳孔。
&esp;&esp;“我知道，这辈子都对不起你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，就算这辈子只为你工作，只为你而活，都是无所谓的事情！我只需要一点，你要给我喘息的余地……”
&esp;&esp;“可是，那我们到底算什么呢？”叶正仪很轻地笑了一下，“你说出口的话，我怎么再相信？以为能把感情托付给你，结果又是什么呢？这不是一年、这不是两年，这几乎是我们的整个人生。”
&esp;&esp;“我在尽力的体谅你，你总认为姑父和姑姑结婚，让你这辈子都患有重病，加上以前的心理阴影，让你总是不能回转，哥哥给了你多少次机会呢？”叶正仪好像有洞察人心的能力，他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。
&esp;&esp;“你恨我，恨我不够体谅你的心情，恨我没有照顾好你，其实你恨来恨去，就是怪哥哥没有真正的救你。”
&esp;&esp;明玉瞬间心悸了，她下意识张开唇瓣，脑袋里一片嗡鸣，往沙发上后仰的时候，她对上了叶正仪居高临下的目光，含着怜悯与冷然的眉眼。
&esp;&esp;叶正仪堪称冷静地说：“当时你病重，我赶回来看望你，你是不是在想，为什么哥哥第一反应没有关心你的病情，反而在想我们之间的感情？”
&esp;&esp;“因为我在想，你要是死于这场病痛，我也解脱了，再也不用询问你，再也不会伤心。”他说到这里，突然喟叹一声，“小玉，我真的不想你活下去了。”
&esp;&esp;原来你得不到完整的爱，你就要我拿出生命。
&esp;&esp;明玉惨笑不已。
&esp;&esp;这次不欢而散后，大概过了叁个小时，明玉发觉到自己正在发高烧，这次高烧跟别的不同，她的四肢和躯干开始冒出奇怪的红疹，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全身，所有的关节开始发红疼痛，连带着胸口，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压住了。
&esp;&esp;她知道，这次病情跟以往都不一样，为了掩饰自己身上奇怪的红疹，她穿上了自己严严实实的厚外套，忍住激烈的关节疼痛，挪到了叶正仪的书房里。
&esp;&esp;叶正仪不愿意看她一眼。
&esp;&esp;明玉拿出曾经写下的承诺书。
&esp;&esp;这个信封里还有她的遗嘱，少年时期没有送出的书信。
&esp;&esp;如果现在明玉去查血氧，大概是八十五左右。
&esp;&esp;这已经是非常危险的程度了。
&esp;&esp;她身上的也不是过敏，是成人水痘，由于长期使用免疫抑制剂，还有单抗，她的抵抗力比几岁的小朋友都要差，甚至要注射流脑疫苗来抵抗风险。
&esp;&esp;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刃上，疼痛难忍，明玉眼前甚至开始走马灯，出现了人世间不可能出现的画面。
&esp;&esp;命悬一线，她还想说点什么，恍然之间，又想起叶正仪的话。
&esp;&esp;他并不想自己活下去。
&esp;&esp;因为她有严重的基础病，所以发热加重了病情，肺部里的积液开始往口鼻处溢，无法咳出和吞咽，导致她的脸快速发乌，包括唇瓣，整个人的皮肤都呈现一种诡异的灰紫色，甚至出现了一些斑块。
&esp;&esp;这是全身急性感染导致的。
&esp;&esp;水痘有潜伏期，应该是在学校染上的。
&esp;&esp;确实是脆弱到极点的身体。
&esp;&esp;“小玉！小玉——”
&esp;&esp;叶正仪抱着她的时候，明玉的手还能动，刚刚到抢救室，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，血氧降到了七十多。
&esp;&esp;明玉知道这次跟其他的的感冒发烧都不同，因为她的关节出现了剧烈的疼痛，包括全身诡异的皮疹，于一个小时内开始无法看清东西，她感觉就算抢救也无力回天，这是对于自己身体的直觉。
&esp;&esp;明玉浑身止不住的高热，护士拿来一条管子，让叶正仪压住明玉的身体，不让她乱动。
&esp;&esp;“目前要把痰吸出来。”
&esp;&esp;重症肺炎转到icu里的死亡率极高，icu里面耐药菌多，会一直感染，如果控制不好，死亡也是眨眼的事情，连续四个小时的抢救之中，明玉开始吸氧了，医生在准备冲人体免疫球蛋白。
&esp;&esp;抢救室不允许家属进出，目前正有两拨人在吵架。
&esp;&esp;路人说：“怎么可能，免疫球蛋白怎么会八百块钱一瓶？以往我们购入的时候，也才叁四百块钱啊！”
&esp;&esp;医生有苦难言。
&esp;&esp;自从流行感冒频发，加上重症疾病的病人多了起来，不少无良商贩开始炒免疫球蛋白的价格，把免疫球蛋白炒作成了神药，声称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补品等等，现在别说价格的事情，可能部分药店都买不到。
&esp;&esp;叶正仪自然不担心这个，他更担心明玉。
&esp;&esp;手里是皱巴巴的、有重量的信封。
&esp;&esp;他还没有打开看过。
&esp;&esp;而抢救室里，正发生了离奇的一幕。
&esp;&esp;明玉有清醒的时候，但医生不知道，所以出现了很戏剧化的事情。
&esp;&esp;眼前这个医生叫郑绘，短头发戴口罩的中年女子，眼睛有点眯眯眼，看着就是高知人士。
&esp;&esp;她是有名的神经内科教授，履历漂亮又精彩，明玉肯定要喊人家一声老师的，对厉害的前辈们，人们心底总会有一些崇拜和向往。
&esp;&esp;但如今情况不同。
&esp;&esp;女人在明玉床前说：“在别的医院治，怎么跑到我们院急诊？不符合规矩，我们院没有人用过这个单抗，能让这个病人走么？”
&esp;&esp;医生不接收呼吸困难的病人，不愿意给病人抢救，原因竟是如此，那也太奇怪了——但世界之大，无奇不有，郑绘的精彩操作还不止一种。
&esp;&esp;明玉目前没有听懂她的话。
&esp;&esp;等到两个小时后，她感到十分骇然，这个郑绘从来不管自己，明玉勉强能说话的时候，拼尽全力告诉来会诊的郑绘，自己胸口有难忍的疼痛，想让她告诉别的医生和护士，但郑绘从来不理会自己。
&esp;&esp;因为明玉从小到大，都被女性关怀着、爱着，她甚至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好人，对女性医生自然有种滤镜，所以才选择向郑绘求救。
&esp;&esp;但结果也不言而喻，郑绘面对跟自己毫无恩怨的明玉，居然是这种举动。
&esp;&esp;“给她上胃饲管。”郑绘不管她胸口的疼痛，也不管屏幕上的血氧，心率，竟然要先给病人上胃饲管。
&esp;&esp;明明应该先抢救，再抗感染才对。
&esp;&esp;明玉眼前又开始走马灯了。
&esp;&esp;叶正仪前面两拨人还在吵架，路人在吵医生，说免疫球蛋白价格昂贵，有没有别的治疗办法。
&esp;&esp;与此同时，抢救室的门禁响了，医生跑出来宣布：“xxx家属呢，病人临床死亡了。”
&esp;&esp;叶正仪差点没站稳。
&esp;&esp;旁边的家属骤然哭成了泪人，跪倒在地：“再抢救一下吧！他还那么年轻！怎么会突然死了呢！”
&esp;&esp;医生解释了半天，家属还在地上又哭又闹，甚至说医院害死了自己的丈夫，无奈之下，医生又道：
&esp;&esp;“可能是脑出血，但是脑出血没有那么快，你们可以找法医来看，现在已经临床死亡了，再抢救多少分钟也没用，我们肯定不累，反正是机器抢救。”
&esp;&esp;叶正仪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，他快速朝抢救室走过去，被医生拦住了，因为抢救室不允许家属进出，而且设有门禁，他必须要过医生这一关。
&esp;&esp;“我现在需要进去。”叶正仪知道，他这个样子很像医闹，为了保证现场的秩序，他又道，“已经好几个小时了，为什么一直没有好转的消息？请你们放心，我很快就出来。”
&esp;&esp;“稍等一下，先生——”
&esp;&esp;可能是血脉相连，也可能是突然听闻死亡的讯息，叶正仪也心急如焚了，他把医生扔到了身后，快步走到抢救室里，刚刚看见自己妹妹的脸，就浑身冰凉。
&esp;&esp;乌紫色的脸庞和唇瓣，脸上开始起斑了，像是人去世不久后的尸斑。